枕月怀冰

番外一 主江周/周江 讲小江捡到小周之后的事(＾－＾)V

夜风轻急。

淡淡的月光照耀在乌沉沉的水面上，泛起稀少的粼粼波光。夜色下商船队伍平稳地前进着，青色的巨大船帆一个接一个升了起来，每一面船帆上都画着白色的神鸟大风图腾。

帆面在江风中涨满了，帆上的神鸟仿佛也在双翼下鼓满了风，展翅欲飞的模样。

商船队伍中央簇拥着的大船上，青衣的年轻人负手而立，他的目光穿过茫茫江雾，遥遥的望着江流的远处。

年老的管事提着夜灯走上甲板，侍立在他的身后：“公子，江上风大，还是回屋歇息吧。”

年轻的公子沉默了一会，回头问道：“这船还要行驶多久？”

老管事答：“今日刚问了掌舵的水手，说是再行一夜，明日午间可进入南淮的地界。到夜里，船就能开进凤凰池了。”

公子笑了起来：“那倒是不错。小周想必未曾见过凤凰池夜间的盛景，正可以顺路带他看看。”

听闻此言，老管事低头沉默不语，布满皱纹的脸上，两道苍老的眉峰却显而易见地皱了起来。

年轻公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他脸上带着亲和的微笑，平静地说道：“自前日起，我便觉得你们一个个都心事重重，好似有话要对我说。现在四下无人，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您可愿开口告诉我了？”

老管事抬头觑了觑公子的脸色，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公子自打救了那人之后，仿佛每日都心情愉悦，我等不忍坏了公子结交良朋的兴致，但是……但是此人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如此突兀，且身怀凶器，所受之伤也不似常人造成，且他几乎一句话也不曾说过，实在是可疑之极，其人如此，公子却还待他亲厚，可容不得我等不忧心呐！”

闻言，江波涛低下头，微微笑了，“你们知道什么……”他声音轻轻地，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温柔，“你们只道他不开口，可他的眼睛会说话。”

凤凰池是南淮城中人工开掘的大湖，沟通了进入南淮城的顺风渠和一条建水的支流，它开掘较深，可以通行吃水较深的大型平底船只。

南淮是一座繁华的城市，来自九州各地的商人巨贾都要经过这里，为这座城市添上一层一层的华彩。与每夜宵禁的天启不同，每到夜晚，南淮就会被无数的彩灯重新点亮，游船画舫搅乱了平静的水面，街边的酒肆赌馆中传出欢声笑语，混杂着说书人清亮的嗓音和戏子悠长的吟唱。

“我自小在南淮长大。南淮是个玩的好地方，不仅有说书唱曲的艺人舞女，还有许多有意思的小吃，和一些贩卖稀奇物件的小摊贩，适合有空闲时慢慢地逛。今天回来得晚，便只能看一看夜景，明天休憩的时候，我再带你出来走走看看……小周，你换好衣服了吗？没什么困难吧？”江波涛站在屏风外面，隔着素青的屏风担心的问道。

屏风里闷闷地传来一句话：“还可以。”

江波涛敏感地察觉了简短话语里的一丝犹豫，他连忙问：“真的可以吗？你身上的伤还没愈合完全，千万别扯到了伤口……”

他正说着话，就听见屏风那边传来了“嘶”地一声轻微的抽气，虽然声音极轻，但江波涛还是听到了，他心中一急，索性绕过屏风走了进去，就见周泽楷低着头，赤裸上身，一丝细微的红痕从他的腰间绷带上透了出来。

“你——”江波涛眉头一皱，直接走过去一伸手，自然而然地掀开了那层绷带。

周泽楷身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横过了腰际，伤口上前日刚刚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此时又破开了，些许血液丝丝渗了出来。

江波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让你逞强。等着，我给你换一换绷带。”

他转身欲走，却被一把拉住，周泽楷一双清澈眼睛犹犹豫豫地望着他，嗫嚅道：“……麻烦。”

“我不怕麻烦。”江波涛笑着说，“小周是我的朋友，怎么会麻烦。”

小周今天为什么偏要自己换衣服，江波涛是知道原因的。

周泽楷最初被救时，身上有很多深重的伤口，动手穿衣时必然会牵扯肌肉，导致伤口一次次迸裂流血。江波涛发现之后，便令侍女前来服侍他穿脱衣物。不料那侍女方一伸手想要为周泽楷解衣，便见他仿佛受到惊吓，忽的一下窜上了房梁，不论侍女在下面如何温言软语，他都不肯再接近她。

侍女将此事报于江波涛，他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便说这件事由他亲自接手，其他人无须再虑。

随着关系日渐亲厚，两人相处时也愈发轻松随意了起来。前日里，江波涛在帮周泽楷更衣时，笑着随口说了一句“小周的身材很好。”

他本是无心的，却在说完之后，看到周泽楷忽然低下了头，耳后显而易见地红了一片。然后今天，他便执拗着要自己换衣服。

小周想必是害羞了。江波涛心想。

不知为何，他感到一种悄悄的不为人知的高兴。

船队驶进凤凰池时，大船们纷纷降下船帆降低速度。此时正是凤凰池夜晚最盛的时候。江家的其余大船皆自行从江心无人的地方返回，唯有一艘船转而贴近岸边，驶向了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为了不影响其他小船，船夫们再降航速，船底徐徐划过水面，荡起平静的波纹。

周泽楷默默跟在江波涛身后一路走上船舷，他起初还低着头，但是很快，几盏光芒柔和的浮灯飘入眼底，他微微一怔，便不由自主地抬眼望去。

南淮繁华绚丽的夜色扑面而来，他静静地望着，心中忽然涌起奇异的感觉。

他是天罗山堂最锋利的刀。严酷的训练令他心如止水，世间繁华动摇不了他分毫。他的眼中除了刀，只有被称为“木偶”的暗杀目标。

但是他此时身边没有刀，也没有弩机和蜘蛛丝，只有一个拖他出来一同赏景的人。

然后他突然觉得，心中的某个地方，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周泽楷默默的想，原来身边的人不同，看到的景色竟然也是不同的。

凤凰池上诸多游船画舫中，有许多轻幔罗帐、雕饰精巧的小画舫，也称花船。它们的主人也如同画舫一般，披戴着精美的饰物和绫罗衣裳，遥遥的吸引着一些浪荡子弟的眼光。

周泽楷正望着繁华夜景出神，忽见一物迎面袭来，他本能地伸手一把抓住，不料接在手中的竟是一枚小巧的花球，他出神之际不自觉地下手狠厉，已将那花球捏碎了。

他有些茫然地顺着花球的来路望去，见到一艘小小画舫上，身姿婀娜的女子手持宫扇，掩住了下半边脸庞，露出的一双妙目眼波盈盈，显是早已属意了这位俊俏的公子；却在眼神移到被捏碎的花球上时，露出了轻嗔薄怒的神情，她半是娇羞地一跺脚，扭身躲进了船舱之中。

周泽楷愣了愣，呆呆道：“怪我……捏坏了？”

江波涛在一边看了全部过程，早在心里偷笑。这女子的伎俩若是放在寻常男子身上，恐怕早就被那眼波迷去了神志，见女子嗔怒而走，必定会追到画舫上，以致歉为由头，牵一场才子佳人、千金一夜的缘分。

只是这欲擒故纵的把戏，对周泽楷实在是全然无用。

江波涛拍拍他的手，笑道：“小周不必担心，凤凰池上这种事情不少见，那位夫人不会介意的。这一枚被你捏碎了，她可还有许多备用的呢。”

他淡淡笑着命令船夫让大船靠近岸边，大船的影子掠过了诸多画舫，将它们甩在了身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