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月怀冰

主cp黄喻黄

九州背景，全职人物

章六

第二天傍晚，黄少天刚刚踏出客栈的房门，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刘小别。

“流木前辈好。”刘小别执剑低首，却是行了个剑客的礼。

黄少天心想这孩子不大礼数一堆可不好玩，于是他高冷地挑挑眉毛，示意刘小别废话少说。

“是这样的。我家公子向来喜好结交英雄豪杰，因此我把公子的事告诉了先生，公子希望能够见前辈一面。大家交个朋友。”他似乎并不是个擅长邀请人的人，从神色中都可以看出他的不自在。

于是黄少天“嗯”了一声，抬脚往外走，边走边问：“你家公子是干嘛的？”

“……呃……微草商会会长王杰希，前辈可听说过？”

黄少天惊讶了一下：“听说过啊，据说天启的大商户只有他是白手起家，辛苦混了十多年总算混得还不错，哎呀天启这地方官商勾结的实在太多……话说他多大年纪了啊你们还叫他公子？”

“……”刘小别讷讷心想，自己真的不善交际。

烟雨楼是天启新近崛起的一家酒楼，老板楚云秀据说貌美如花，却似乎也没有什么后台背景。虽然比不过其他老字号底蕴深厚，但胜在修筑得别出心裁，竹楼假山、流觞曲水，精致的园林簇拥着一座高阁，阁楼屋檐上挂着成串的风铃，清越的声响随着风传出很远。

来到此楼的一般客人最多只能进入园林之中的雅舍，而鹤立鸡群的高阁，自然只有贵客才有资格入内。

刘小别一入烟雨楼，便摆手让使者退下了，自己为黄少天领路直奔中央的高阁而去。

远远地黄少天已看到高阁前站立了一个面相清秀的年轻人，他的身后跟着两位侍者，都作出恭敬等候的姿态。而此时那年轻人也已看到了黄少天和刘小别，他微微一笑，抱拳行了一礼。

“哎这王大老板还真够年轻的啊怪不得你们还称他公子，他这个模样顶了天也就二十吧？不对那他岂不是不到十岁就开始从商了怎么可能？”

“……”刘小别本来想说，这个不是公子……可是他却不知道公子为什么会不在这里迎接？这样多少总是有些失礼。然而刘小别自己也不过是近几年才学了这一套礼数，并不懂其中多少人情世故圆滑变通，一时间竟是语塞了。

他只好走到近前，问道：“英杰，怎么公子不在？”

高英杰笑道：“今日另有贵客驾临，先生无法分身二用，便令我来迎接。怠慢了流木阁下。不过阁下是豪爽之人，想必不会拘于这些世俗礼数。”

黄少天饶有兴趣地看了高英杰一会，这个年轻人表面上态度从容，一举一动无可挑剔，可黄少天却察觉了他气息不稳，明显是十分的紧张。他说道：“咦？你们商会管事的都是你这样的半大孩子？”

“这……”高英杰果然中招，若说微草管事自然都是“半大孩子”，未免让人轻视了微草，然而若是解释自己只是老板的学徒并非管事，又未免让对方觉得受了轻视。他也是脸皮薄，一时间不知怎么应对，险些面红过耳。

这时他身边的侍者很有眼识地插口进来，说道：“三位贵客若是叙旧，不妨楼上请——”而黄少天似乎也并没有听他回答的意思，转身便痛快的往楼上去了。

上楼的时候，他听到刘小别悄悄问高英杰什么贵客这么重要，还非要公子去陪。而高英杰没有说话，却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一个雅间。

烟雨楼二、三楼建在高阁四周，中间是空的，与一楼相通。二三楼的雅间以纱幔为门，卷起纱幔可以欣赏一楼的歌舞。而此时歌舞未起，那个雅间的纱幔自然是放下的。

当黄少天好奇地看过去的时候，正逢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掀帘进去，纱幔掀起放下的一瞬间，他看到里面的人似乎也正望着自己，那人着了一身白色的轻袍，然而管事的身体很快遮挡了大部分视线，他只看清楚了一双安静的眼，像是湖水，又像是夜色，黯淡却又温柔。

四目相对，那双眼弯了弯，似乎是微微笑了起来。

黄少天怔了一怔，然而当他再想仔细看时，纱幔合上，仅留下几个模糊的影子隐隐约约的映着。

与此同时，雅间之中。

“杰希今天有客人？”白衣的公子手中擎着一碗烟气袅袅的茶，一双眼却四处望着，没有要喝的意思。

“一个剑法很强的江湖侠士，小别向我提起，顺便结交而已。教长无需挂心。”

白衣公子微微笑了，他转回视线，望着王杰希道：“你我平辈相交，不必使用敬称。”

王杰希便也洒脱一笑，道：“是我拘泥了。文州。”

世人都以为微草商会会长王杰希是白手起家，拼出了一份基业。有无数人为此赞叹王杰希此人非同一般。然而即便再如何才能出众，试图在帝都天启扎根的无名商户，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立业的基础。

而王杰希在此之前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商户，又哪里来的什么立业基础。

他的基础，来自于辰月教。

从这点上来说，王杰希也确实是一个非同一般的人，在葵花朝结束之后，黑衣教团被打上了“辰月乱党”的标记，所有与之有关的人拼命地撇清关系，昔日国教地位一落千丈，无人敢与之牵扯。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辰月并不仅仅是一个政治组织，也是一个宗教团体，他们对天启的影响，并没能因为政治势力的连根拔起而完全消失。而王杰希也是有足够的胆识和能力，才在当时果断地选择了与辰月合作。

而此时坐在王杰希对面的喻文州，正是这一任的辰月寂部教长。辰月经历劫难，人才凋零，喻文州年纪尚轻，却也因为才能出众，便被匆匆提拔。与商户合作的诸多事宜，也大多是由他来负责。两人时常接触，便也私交甚好。

就在这时，一楼出现了骚乱。女子的惊叫一声接一声地传来，夹杂着男人的喝骂，还有橱柜被撞倒、瓷器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纷乱的脚步声中夹杂着“怪物！”“妖怪！”的惊叫声。

主厅里的人还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了何事，然而很快，那“怪物”就出现在了一楼的一个角落，“怪物”俯卧在地上，身体前半部分被黑色的袋子和麻绳套着，看不出是什么，后半部分裸露在外，那是一条极其修长的蛟龙一样的长尾，青色的鳞片反射出冷冷的光芒。

此时那“怪物”在地上疯狂地扭动着，像蛇一样迅速地蜿蜒前行，似乎因为身体前部被麻袋蒙住无法辨识方向，它的动作非常狂乱，有力的长尾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在四周，将许多摆放在四周的物品击得粉碎。

主厅里终于也陆陆续续的响起惊叫声，而后面追赶怪物的两名大汉也意识到冲撞了贵客，连忙摆脱混乱一跃而上，使出吃奶的劲死死压住了怪物。

可那怪物力气极大，两个彪形大汉压住了它，却在它连续挣扎下苦不堪言，无法将它拖走。

终于，又有一人摆脱混乱跑了过来，他似是个屠夫，手中拿着一把极其厚重的屠牛刀，他赶到那怪物跟前，双手将屠牛刀高举过顶大力劈下，就要将那怪物的脊柱拦腰斩断！

就在屠牛刀即将触碰到怪物皮肤的一刹那，一柄重剑骤然护在了当中，当的一声大响，屠牛刀狠狠斩上了重剑的剑身，然而重剑却毫发无损。

然后那把持重剑的人一声断喝，重剑抬起，直接连刀带屠夫一起掀出了几步之外。

黄少天摸了摸玄澈依旧光滑的剑身，感叹这真是把好剑。

在这之前他本来没想插手，只是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这朱大老板为了讨好那韩都指挥使，可真是下了血本啊！听说连什么‘蛟龙宴’都摆出来了……

——要不是我得替朱家安排场子，肯定半点风声也听不到……

——我给你说啊，这事你可不能漏出去……那蛟龙啊，十有八九是个鲛人！

鲛人生活在远海，这个奇特的族群中，男性凶猛、女性柔美，曾经有商人将无依无靠的女孩掐杀后投入大海，女性鲛人会围绕着女孩尸体落泪，眼泪凝成鲛珠。商人隔几日去投下女孩尸体的地方打捞，便能收获大量的鲛珠。不过女性鲛人身边总有凶猛的鲛鲨守护，因此极难捕捉。

而男性鲛人往往身带海中巨兽骨骼制成的武器，他们生性凶猛，即便偶尔落入渔网，大多都能破网逃走。男性鲛人的鲛尾普遍比女性更加修长有力，而且鳍骨狰狞，说是如蛟龙一般，也不是不可想象。

当黄少天想到这一层时，出手的时间已经有些仓促。他来不及蓄力，而那屠牛刀势大沉重，恐怕冰雨受不住。他只得拔出玄澈，仗着剑好硬格了这一下。

此时见那屠夫被掀翻，两名大汉一愣之下，手中力道松了些许，鲛人挣脱束缚，挣扎着向前爬去。

他被蒙了头脸，便只能胡乱向着一个方向奋力前行，生怕速度一慢便被人追上。他拼命扭动着，方向却是向着通向二楼的楼梯口。

黄少天回头看到，连忙喊：“喂喂停下那边是死路！！”喊完才想起来鲛人听不懂，正要追上去，却一眼看见从楼梯上步下的白衣人，他心中一动，竟是愣住了。

那人面容并不如何精致俊美，却有一对温和的眉眼，视之令人产生春风拂面般的感觉。那双湖水般的眼睛此时侧对着黄少天，便看不清其中的神情。

黄少天突然反应过来，那鲛人冒冒失失过去了，可别伤了这个人。他急急忙忙地冲上前去，却见那人只是轻轻一抬手，不知施了什么法术，狂乱中的鲛人便突然安静下来，鲛人慢慢蹭到那人的脚边，被麻袋困住的上半身抬起来，似乎想努力看一看那人。

然后黄少天看到那人笑着坐在了台阶上，手指划过罩着鲛人头部的袋子，那些织物就如同被火灼烧一般渐渐熔开，两片修长尖锐的鳍率先伸了出来，然后渐渐露出一张尚且稚嫩的男孩的脸。这鲛人竟还年龄较幼，想必是被捕之后没能挣脱渔网，才被运到了这里。

那小鲛人努力把头伸了出来，向着台阶上的白衣人怀中拱去。

于是那人伸手捧起了小鲛人的脸，让他靠在自己膝盖上。他转头对身后一人道：“杰希，今年库存可有富余？”

他身后身着青衫的男子回道：“有，比去年还多一些。”

“那就好，你找人去给朱老板说一声吧，这个‘蛟龙’，我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