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月怀冰

爆字数了(╯▽╰)大概是因为写到了阿恬和秀行……我真的超爱他们俩！虽然粮依然少的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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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为什么不吃？”

周泽楷犹豫地看了看手中冷却后晶莹剔透的糖人，再犹豫地看了看四周和他一样举着糖人的小孩子们。

这人看我和小孩一样吗？他闷闷地想道。

“……很多了。”

这一路上，身边人献宝似的不知往他肚子里塞了多少小吃。

“难道把小周吃撑了？”江波涛笑眯眯的，“放心吧，这些东西只是尝来香甜，实际上都不撑肚子的。”

周泽楷又盯了手中糖人半晌，皱眉道：“会碎。”

糖人冷却后，看着就是一副很脆的样子。

江波涛依然笑眯眯的：“小周有所不知，这糖人是不能用牙咬的，要用舌头慢慢舔才可以，像这样——”他自然地捏过周泽楷的手腕，在那个小猪形状的糖人尾巴尖上轻轻舔了一下。

“咦？小周？”

不知为何，周泽楷的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蒸上了一层红晕，在白皙的皮肤上蔓延，不一会他整张俊脸都红里透白，像煮熟的龙虾。

“……”

江波涛牵着他走进那座不起眼的小楼时，周泽楷被里面喧闹的气氛惊了一惊。

小楼中四周只点了昏暗的蜡烛，四下阴暗，唯有屋中央一片空地上灯火亮堂。空地上摆了一方木桌，桌上摆了一张长琴、一块醒木。桌后是一扇屏风，屏风后隐约有忙碌的人影。此时台前无人，台下便十分喧闹。来到此处的观者中并无多少富贵人家，多是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甚至还有几个士兵服饰的人，应是轮班得空的唐国军士。

江波涛一进门，摆场子的老板连忙迎了上来，一见是他，那人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哟，可好久没见着江公子啦，公子还是坐以前的位子？”

江波涛笑道：“是，劳烦您了。”

那人连忙带路，一边笑着点头哈腰：“公子可千万别客气，小人何德何能，怎敢让江公子道一声劳烦。”

江波涛虽然因为生意奔波，并不经常来这些闲暇娱乐之所，只是他出手大方，兼之江家在南淮本就颇有名望，这些小商人便都尊他一声江公子。

两人在预留好的位子上坐定，周泽楷转向江波涛：“这里？”

江波涛笑道：“小周觉得这里像做什么的地方？”

周泽楷皱眉思考半晌，说道：“歌舞？”

“算是对了一半吧。这在南淮叫做‘说演义’，内容与说书类似，但却分声角、色角，有唱有跳。九州大地随处可见歌儿舞者，但南淮的说演义还与歌舞有许多不同。小周第一次来南淮，是一定要听一听演义的。”

就在此时，周泽楷见一个先生模样的人自屏风后转了出来，他坐在桌前，抬手调了调琴弦，随即拿起桌上的醒木铿然一敲，霎时间满座俱静。

先生清清嗓子，声音朗朗：“紫陌寂静春山冷，平临从容桂城凶。上一回说到，辰月奸党乱政，欲扶持伪王白千行。太子殿下为奸党软禁，危在旦夕。紫陌君白曼青念及社稷福祉，遂将另三位公子请来，共商营救太子事宜。四大公子齐聚一堂，春山君亦在其中……”

屏风背后，有人一袭青衣，悠然步出。

“原来讲的春山君苏秀行的故事。”江波涛凑近周泽楷，伸手指向台上：“小周你看，说书的先生是声角，青衣戴面具的人是色角。因着这位春山君生前是刺客，所以色角的面具是银色鬼面。”

春山君苏秀行是终结葵花乱世的重要人物。当年天启形势一触即发，而苏秀行接受了四大公子商议的结论，由他护送太子到达唐国。面对辰月一路层出不穷的追杀，这个年轻人用尽了他所有的手段和才智，终于在越过西江之后，牺牲在了唐国的土地上。

苏秀行虽死，却把天下的剑柄交到了他的哥哥、唐国公爵百里恬手中。圣王十三年七月，太子白渝行在南淮宣布继承王位，百里恬率唐国首先宣布效忠，号召天下诸侯勤王。一年之后，勤王军进入天启，白渝行登基。而在十月二日，百里恬用怀刃在南淮自尽。葵花时代结束。

南淮是属于唐国的土地，苏秀行在这里被作为英雄传颂。他与昔日国主百里恬的情谊也被传为佳话。

周泽楷静静地听着、望着台上，忽然唤道：“江……”

江波涛微微一惊，他转头看向周泽楷，见他神色怔怔，便握住他的手，问道：“怎么了，小周？”

“我听过。”

江波涛也是一愣，他神思百转，方才明了：“小周说，春山君的故事，你听过？”他笑道，“春山君是前朝的英雄，他的故事仍有许多人传颂，小周听过也属正常。”

“不是……传颂。”

“啊？”江波涛愕然。

周泽楷的眼神还望着台上，思绪却不知飞到了何方。他想起了他的最后一位老师，已逝世的天罗首座舒夜。

舒夜把他选为弟子时，是叶修离开的第二年。那时舒夜已是个老人。在周泽楷的记忆中，天罗首座并不如传说中一般威严和无情，他是个风趣而念旧的长者，喜欢像对待小孩一样逗弄他，还喜欢给他讲一些他心心念念的旧事。

舒夜讲的最多的，就是那些葵花朝的旧人。苏秀行自然必不可少。

“那时我不是苏家最强的人。有个比我年轻的家伙，据说他从小就喜欢玩翻花绳，长大了就换了刀丝来玩，玩的太好，以至于他设下的天罗九寰阵在山堂里几乎无人能解，于是他成了最强的人。”

“他要护送太子去唐国，要我在城门口帮他个忙。我记得他当时说了一句‘我要回去了。’那语气好像在炫耀似的……就算他在山堂如何风生水起，说到底，唐国才是他的归处，因为那里有个人在等他。”

“苏秀行从来都不是天罗的刀，他只是百里恬一人的刀。”

周泽楷从沉沉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台上已演到了“命陨西江”的高潮。青衣的色角身上插了数支羽箭，他手握长剑，招式间透出奋力挣扎、拼死战斗的模样。

“人会因为感情而脆弱，又会因为感情而强大。而他和百里恬有着乱世中最好的感情。”白发的老人笑意悠然，“他比我强，我认了。”

台上白衣人怀抱着青衣色角颓然倒下的身体，声角双手一振，十面埋伏的琴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凄厉哀声：“君可回首黄泉路，生未同衾死同椁……”

周泽楷怔住了，他的思绪在回忆里摇摇下落。从前的他懵懵懂懂，不曾理解过这样深沉而激烈的感情，也无法可知，当其中一人先一步离去，另一人又怀着何等的悲伤求他在黄泉路上回一回头。他移了移视线，看见台下已有观者在擦拭眼泪。

就在此时，突如其来的危机感宛如冰锥沿着脊柱刺入脑海，一瞬间拉回了周泽楷恍惚的思绪——那是与他同样的、属于顶尖杀手的气息。

下一秒，整个厅内的灯火骤然熄灭，观者们猝不及防，一时间惊声此起彼伏，屋内骤然喧闹起来。

灯灭的那一刻，江波涛感觉到周泽楷的手突然从他手中抽离，“小周？”然而四周一片嘈杂盖过了他的声音，他只感觉到有人从他身边身形极快地掠到他背后，又从另一侧迅速闪回他的前方。他下意识地迈步向那人的方向靠近，略略提高了声音问道：“小周，怎么了？”

他一步即将迈出，突然听到一声厉喝：“别过来！”

江波涛悚然一惊，生生停下了迈出去的脚步。那是周泽楷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微微变了调。他从未想过小周竟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此时小楼的伙计们摸着黑点上了中央的几盏大灯，略有些昏暗的光芒照亮了室内，江波涛看见了周泽楷的表情。那双清澈的眼睛大睁着，瞳孔深处残留着未消去的、极深的恐惧。

江波涛下意识地伸出手：“小周……”

伸到半空的手被一把抓住，止住了动作。江波涛突然发现周泽楷的眼睛并不是在看他，而是停留在了他们之间空气中的某个位置。

周泽楷另一只手轻轻动了动，那一瞬间江波涛听到身周传来无数细小的声音，像是一些极细的刀在缓缓摩擦过空气，脚下一阵沙沙声，许多细如发丝的丝线坠在了地上。

然后他看见周泽楷抬起了那只手，那只手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副精铁手甲，精细的金属一条条扣在周泽楷的手骨上，使他的手看起来就像一只灵活的兽爪。

那只手抬到江波涛鼻尖前两寸的位置停下了，食指与拇指一合，夹住了什么东西，然后周泽楷用力扭转两指，空气中传来金属摩擦的兹兹声，江波涛惊讶地看见精铁的手甲被几乎看不见的丝线勒出了白色的磨损痕迹，下一秒，有东西在某一个角落断裂开来，最后一根丝线坠落在地上。

周泽楷跨前一步，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方才灯灭前一瞬，周泽楷察觉了天罗杀手的杀气，灯灭时他以极快速度在他与江波涛身周用无数刀丝布下了天罗刀阵。

然而对手比他想象的要强，在没有接近他们的情况下，对手在一片黑暗中计算出了他刀阵的破绽，然后瞄准这个破绽，植入了一根刀丝。

虽然只有一根，但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及时喝止，这根刀丝就会直接撞上江波涛的头颅。

江波涛感觉到周泽楷在颤抖，他伸手回抱住他，听见耳边细不可闻的声音。

“江……回去。”

“好，我们回去。”

他们在警告我。

一片黑暗中，周泽楷睁着眼睛想。

他身边的人气息匀长，仿佛早已熟睡。

今日之事令周泽楷极度不安，回到江家以后，他第一次主动向江波涛提出了同寝的要求——这样近乎贴身的保护明显让江波涛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他没有多说，只是温和地答应了他。

那人就在身边，周泽楷却无法睡着。他脑中思绪翻来覆去，忽地豁然明白，山堂刺杀江波涛，是给他的警告。

自己该回去了……再不走，会给身边人带来更多灾祸。

可是不知为何，一想到要离开这个人，心里就好似被棉絮缠住收紧了，丝丝缕缕地疼。

他悄悄爬起身来，轻巧地从床上跃下，打开了一旁的一个木柜——那里面放着他的弩机，江波涛虽然初时对他有所防范，可后来两人渐渐亲厚，他早已知晓了江波涛放置弩机的地方，可是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忽略它。

他伸出手，握住柜中冰冷的武器——在这一连串的过程中，他甚至没有转头看床榻上的人一眼。

周泽楷本应是无心无情的人。他的无情与一般的冷酷不同，那是一种懵懂，因为不懂，所以无情。可是因为这个人，他的心被捂得暖了，生出了许多不曾了解的感情。

可他不敢眷恋。他怕自己再看他一眼，又会柔软了刚刚硬起的心肠。

“小周。”

周泽楷的动作一下子僵硬了。

“小周……其实我没睡。”

“我一直在想，该怎么跟小周说这件事情……我知道小周也没睡，可是……可是小周你真的很笨，为什么你最后想出来的解决方法，是要走呢？”

周泽楷愣在原地，呆呆地想，小江说我笨……可是，我想不出别的方法呀。

他继而又想，如果我有春山君那样的实力就好了……如果我的刀阵无人可破，就可以保护好小江，什么都不用怕了。

“春山君之所以强，是因为有百里国主站在他的身后。小周什么都不跟我说，却要一个人承担一切，你说是不是很笨？”

他怎么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周泽楷终于转头看向江波涛，那人已经坐起来，伸手点亮了灯，他的笑容在灯光里格外温暖：“小周可知道，‘黄金之渠’？”

“黄金之渠”是天罗山堂赖以支撑的经济来源。它就像一个庞大的商会，其商业网络之复杂，让它在许多时候看似游离于天罗的体系之外，但是黄金之渠的核心却由天罗的成员死死掌控，与天罗的命运息息相关。

九州最强大的刺客组织，不会只依靠杀手生意作为唯一的经济来源。而天罗要构架这样商业体系，自然免不了与其他商户的合作。

江家，就是游在黄金之渠里的一条大鱼。

“利益的事情错综复杂，说出来你一时也不能懂。但是，小周你要知道，我并非只能靠你保护。他们不敢杀我的。你不要被他们吓坏了。”

江波涛说到一半的时候明显地看到周泽楷的眼神亮了起来，待他说到最后一句“吓坏了”，又见周泽楷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去。

“小周怎么了？”

周泽楷低着头说道：“说我，像小孩。”

“我说你吓坏了，你便觉得我把你说的像小孩一样？”江波涛笑了，他走到周泽楷身前蹲下平视着他：“可小周难道不是吓坏了么？我不觉得这是说小孩的话呀……反倒是我，感觉到小周要走，吓得觉也不敢睡，才是真的吓坏了。”

他伸出手抱住他的肩膀：“所以小周，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别这样离开，好不好？”

“——嗯。”

Fin

末尾丢一张百里恬（左）和苏秀行（右）的图。。虽然这个并不是秀行最帅气的一张（九州志20的封面啊啊啊舔~~~  但是毕竟是和阿恬哥的同框，很稀少的(～￣▽￣)～